逄春阶乡野小说芝镇说二连载11

□逄春阶

第十章芝西伏击战

“狗戒酒，说戒就戒了。而人呢？”

牛二秀才在张平青军营里被折腾了二十多个日夜，我爷爷公冶祥仁把他接到药铺里调养了七天，才又能喝酒了。能喝，就摆上。芝镇人，哪能离开酒啊，咂摸着酒香，那才是享受。牛二秀才说：“喝了大半辈子酒，没想到阴沟里翻船，让张平青给坏了胃口。”

“啥都不能过量，张平青这个人心真狠。”我爷爷说，“他泡的酒，你再喝上两天，能把你废了。酒小饮，微醺为美，纵酒放荡不羁，必死。这是酒的两重性。咱们说是‘人在喝酒’，其实呢，是‘酒在喝人’。‘鱼吃水’，你再换个角度，是不是水吃鱼呢？河里的水是不是把鱼吃了，吞了。”

牛二秀才说：“是，水吃鱼，格局一下子就大了。”

二人正品酒叙话，雷震扶着芝里老人一掀门帘进来了。

雷震搬了凳子让芝里老人坐下，自己站着听。芝里老人见牛二秀才端着酒盅，笑了：“酒无罪，人有罪。酒不醉人，人自醉。我倒想起了一件事来。那是光绪三十四年五月，我受东三省总督徐世昌之命，率队勘察奉天、吉林两省界线，还有长白山和松花江及鸭绿江、图们江三江之源。我带着五名测绘员、十六个士兵，披着蓑衣，踏着靰鞡，头笼碧纱，腰系皮垫，攀藤扪石，雀跃蛇行以进，在过寻暖江时，不幸坠马崖下，腹背受了伤。在帐篷里躺着，除了喝酒，还是喝酒。东北的五月，雪还没化。狗也知道冷，趴在帐篷里和我做伴。我就把排骨用白酒泡了，扔给狗吃。狗吃了排骨，醉了，跳到床上打滚，咬帐篷的缆绳，还跳到我肩膀上，爪子敲打着我的头。没想到，狗醉了也很好玩儿，上蹿下跳，嘴里呜呜叫着，一夜不安生。我腿伤痒得睡不着觉，成晚成晚在炕上翻烙饼，狗也学我翻烙饼。第二天，我又把酒泡的排骨给狗吃，狗高低不吃。闻一闻，就躲开了。第三天，我还是拿酒泡的排骨给狗吃。狗依然摇头。你看，狗戒酒，说戒就戒了。而人呢，你戒得了吗？还不如狗。”

牛二秀才指着老人笑着说：“芝里老笑话我，哈哈。”

我爷爷说：“芝里老的话，让我想起鲁迅的一篇文章《狗的驳诘》，鲁迅借着梦境说事儿。狗说得好啊，‘愧不如人！’”

芝里老人接着说：“在东北勘察，还亏得了半坛子酒，要不小命就没了。勘察用了四个多月的时间，我两次下临天池，每次出去，都是先喝一壶酒，暖和暖和。第一次下临天池是当年七月，由西坡口下。天气忽阴忽晴，好像是雷声，又像鼓声，霎时起雾了，下雨了，什么都看不清，我的衣裳淋透了，脱下来，光着膀子喝酒，大声喊，满山里是我们的喊声。一会儿，雨止天晴，池中西南一带，原形毕露。第二次于当年八月由汩石坡再临天池。正值天气晴朗，从近处看，水清如镜，从远处看，池中五色灿烂，现象不一，如云峰石映入，遂令十六峰，象形命名。我端着酒杯，一遍一遍端详，琢磨，大的有六个，分别命名为白云峰、冠冕峰、白头峰、三奇峰、天豁峰、芝盘峰。”

喝一口酒，芝里老人又说：“小山峰有十个，我也根据形状，分别命名为玉柱峰、梯云峰、卧虎峰、孤隼峰、紫霞峰、华盖峰、铁壁峰、龙门峰、观日峰、锦屏峰。命名完，我酹酒一杯，跪在地上默念：各位山峰啊，我给你们起了名字，你们在天地间就有了灵性了。如有不敬或冒犯之处，全算在我的头上，虽然是芝酒伴着我命名的，酒无罪也。微醺着，我看座座山峰都朝我点头，随口吟诗两句：‘辽东第一佳山水，留到于今我命名。’好汉不提当年勇。见笑见笑。”

我爷爷说：“哪能，哪能，芝里老人有家国情怀。”

芝里老人说：“芝谦兄的话，我倒是接受。我就爱咱们国家的山山水水。当然，我爱吃咱们的芝酒和芝盘烧肉啊。”

芝盘烧肉，芝南村最有名。芝盘烧肉始于明朝中叶一刘姓人家，率先采用朝中宫廷膳食秘方。烧肉其实就是猪头和猪肠、肚、蹄、心、肝、肺等煮的，添加了二十多种香料，经洗、揉、煮、熏、烤等多道工序加工而成。制作时，煮熟的肉捞出，放在锅内箅子上，加糖熏烤即成。烧肉色泽澄亮，熏香浓郁，肥而不腻，柔韧适口，食者无不交口称赞。

弗尼思对我说：“长白诸峰的名称一直沿用至今。‘芝盘峰’，据说是因盛产灵芝而取其名，可它显然蕴含了芝里老人的故乡情愫。他脑海里有芝镇啊！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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