行在白山黑水间
行在白山黑水间
《东北亚草原纪行》好像一个引子,把思绪带到东北三省。过去的时光,有多次到黑吉辽三省游历的经历,回忆有的已经模糊,有的还历历在目。借着热度记述记录整理出来,和《东北亚草原纪行》相补充,算一个完整的东北印象。
东北三省,是共和国工业基础的奠基者,堪称人民中国的奶牛,哺乳了呱呱坠地的新生命。年轻的新中国,没少从东北得到输血。偏远的西北,更是多多获益。工作对象里,来自东北的工厂、科研所、技术人员比比皆是,有的地方官话就是东北话。去东三省出差机缘就多了,便大大满足了爱逛的本性,借机竟走了许多东北著名地方游览。白山黑水间,留下了我的痕迹,白山黑水也留痕于脑海,成为美好回忆的一部分。
少年时期,即结缘东北,痴迷白山黑水。小学四年级的时候,得到一本小说《林海雪原》,一开读,便被吸引住了。这是我人生阅读的第一本长篇小说。当时读得没日没夜,昏天暗地,几乎进入了一种忘我境界,大概啃了一个月,才读完全书。阅读的兴趣也因为这本书成瘾了。后来又看到铁人王进喜、知识青年开垦北大荒的革命故事,棒打狍子瓢舀鱼,野鸡飞进铁锅里,对爱幻想的少年那岂止神奇,简直就是诱惑。去东北看看也成了挥之不去的梦想。
有梦想,就有热爱,不能踏足,就书本上学习,关于东北的常识、地理故事早早地建立心头。知道东北是一块广袤富饶的土地,工农业发达。因为是清朝龙兴之地,清朝入关以后就被封闭保护起来,很好地保护了原生态的自然环境。却差点酿成千古大错,要不是清末山东底层人民为了活命兴起闯关东的热潮,这块孕育了多个民族的丰饶之地险些上演“清失其鹿天下共逐之”悲剧,被外族渗透攫取。祸福相依,它又幸运地在夹缝中得到了迅速发展的机遇,华丽转身,反倒成了东方古国积弱积贫环境里茁壮的领跑者。这一切变化也造就这片黑土地丰富多样性。让我们今日有机会看到一个多姿多彩的东北,体味它散发的无穷尽魅力。
人文历史,名胜古迹,亦丰富多彩,因为是文明的孕育者和发源地,黑吉辽三省的大地上都承载过辉煌的过往,各有精彩的故事。在世人印象里,东三省是一体的,难分伯仲。都沿边,黑龙江的国境线最长,相邻的又是对我国影响最大的国度俄罗斯,吉林接壤俄朝,辽宁虽仅与朝鲜相邻,和俄罗斯仍算近水楼台,影响明显。尤其在建国初期,黑龙江就是潮头弄潮儿。辽宁离内地近,又是东北大区中心,工业基础雄厚,建国初期,全国人民把辽宁看作大家庭里的长子。吉林处在三江平原核心,一汽等大型国企在此布局。计划经济时代,哥仨是个顶个的明星。充满自豪感。三省的风情魅力,整体相似,细分起来,各具特点。还是一一道来吧。
先从黑龙江说起。最先踏上的东北土地是大庆,去大庆参加一个全国的现场会。在学大庆的年代里,有多少人对大庆这一工业标杆充满了好奇,却想象不到大庆是在草原上白手起家的,正是新中国一穷二白崛起的写照。现场会外,大庆人没忘了他们的名片,安排与会者参观了铁人纪念馆和钻井队。这是我感兴趣的内容。从小仰慕学习铁人,近距离参观,又到了能理性思维的年龄。还是感触良多,铁人是西北人,优秀品质里许多就是淳朴的西北本性,以有这样一个乡党而自豪。敬佩铁人身上迸发的精神,好奇那个培育生长这个精神的时代,感慨精神信仰成了现今最贫乏的东西。神会了铁人,是榜样楷模。铁人精神是我们民族的精神财富。现在的教育体系里,重视似嫌不足。
学习结束,看到大庆离边境已经近了,约上一个同好,在大巴车上颠簸一天,来到黑河参观游览。有意舍弃晚上运行的火车,是想感受亲近东北黑土地。时值春季备耕期,犁开的黑土地似浸泡过油一样。林区、五大连池火山活动区虽然是一瞥之缘,仍然令人兴致勃勃。在黑龙江边徜徉半日,感受了俄罗斯商品市场,当晚乘火车南返。再来黑龙江已是若干年后,这一次到了省会哈尔滨,还向东深入到镜泊湖。
哈尔滨是一座充满异国风情的旅游城市,中央大街、松花江畔,太阳岛上、索菲亚教堂都留下了深刻印象。感受了东北人的热情好客。印象最深刻的不是哈尔滨红肠、马迭尔冰棍、各种各样的大列巴,是充满街肆的鱼。这是我在国内见识过的最丰富的鱼类,远超江南水乡,许多长达两米以上,根本叫不上名字,主人说都是东北出产的,也不知道是江鱼、湖鱼还是海鱼。联想到之前惊讶过的查干湖的冬捕场景,以及“瓢舀鱼”的民谚,我像看到了另一种丰饶粗犷的东北一样。鱼长得硕大,捕得彪悍,吃得豪横。一方水土养一方人,在餐桌上见识了最多种多样的生菜沾大酱吃法。一句话,是万物皆可沾酱,叶、茎、根、果都是大酱的伴侣。大酱也种类繁多,目不暇接,回味无尽。
延伸的行程向东走到牡丹江。牡丹江是《林海雪原》故事发生地,来到这里算了了儿时夙愿。国家级风景名胜区镜泊湖就在牡丹江上,是火山熔岩堰塞湖。镜泊湖为了吸引游客,有健儿在镜泊湖瀑布上跳水的节目,惊险刺激,游客环瀑观赏,是镜泊湖点睛之处。百里长湖岸边,休闲山庄伴水而生,大好河山,饱览无余。火山口原始森林不介绍是看不出火山口遗迹的,大自然沧海桑田的演变已湮没了火山口的典型特征。渤海国上京龙泉府遗址,似乎承载不起昔日东北大地上的这一声名显赫的古国。不禁唏嘘,没有传承就没有历史,没有文化就谈不上历史,历史在别人的史料记载里,最后只会活成过客。牡丹江尚在东北平原腹地,离哈尔滨已经远了,乘火车半日方可抵达,在黑龙江并算不上偏远城市,抚远还在它东北几百公里之外。火车窗外,农田、山峦、河流一掠而过,想起了当年剿匪先驱们雪橇滑过这一片林海雪原的画面。
长春虽在东北大地的中央,光芒却被南北包夹的大哥沈阳、哈尔滨遮掩,风头也被抢走了不少。小时候,看电影是最喜欢的娱乐,长春电影制片厂就是那个年代神一样的存在,几乎成了电影的代名词,心想,长大了一定要去长影参观。现在来到长春,真不知道去看什么?长影早已辉煌不在,一汽是没有参观的机缘的。只能到伪满洲国皇宫走走,了解一段历史。参观后只有一个疑问。久居了深宫大院紫禁城的溥仪,在这个号称皇宫,实则就是一处大号的西式园林当傀儡皇帝,是什么滋味。
到吉林是奔着长白山来的。人们以白山黑水指代东北,白山就是长白山。长白山是东北的符号,是东北多个族群的发祥地,女真、扶余、鲜卑、蒙古、契丹等民族都对东北境内这座最大的高山神话膜拜过。清代对于长白山的崇仰更是登峰造极,入主中原后,清廷对其祖先的发祥地修了柳条边加强保护。康熙、乾隆、嘉庆都亲自来长白山祭礼。隔壁民族也视白头山为发祥地,整日在国际场合鼓噪,话题不断。传说也罢,神话也罢,我不清楚。既然有此现象,长白山也许就不一般。在国人关于东北的印象里,长白山也是首屈一指神往的。来东北了,不去长白山似乎就留下了遗憾。某个秋日,从长春出发,开启了我的长白之行,不是凑热闹,想实地看看,感受一番这里的神秘。
大巴在大东北东南部的大地上穿行,也是对黑土地的一番巡礼。由吉林、敦化、延吉一路过来,村野一派安详,道路两旁的田野里,一望无际的玉米、大豆生机勃勃。这真是一块丰饶富足之地。行车路线上有一队北京的哈弗摩友忽前忽后的伴随着我们,一直到白头山下,也能看到他们的身影。哈弗摩托车是摩友的顶配装备,跨上它似乎增添了旅行的自豪,都表现在摩友们自信的神态中。车队后面跟着几辆保障车,这样的摩旅是自然之旅、是情怀、是炫富。从首都千里迢迢而来,也凸显了长白山的魅力。
过了敦化,能感觉到大地在逐渐抬升。长白山到了。先是换乘景区的中巴车上山,到了山腰,路陡弯急,又换成越野吉普继续爬升,空气中有了雨雾,气温寒冷起来。登长白山的目标是看白头山天池,据说只有幸运的人才能一览天池真容。我们显然不幸运,山顶浓雾弥漫,一阵一阵的风刮过,人们一下车便被寒风包裹,一个个都蜷成一团。在火山口俯瞰,浓雾一团,天池的影子都看不到,那些抱有看见天池水怪身影的更是奢望了。在山顶捡了一块拳头大小,乳白色的火山浮石,留念此行。下山到了长白山瀑布,却是晴天。瀑布是天池的一个出水口。游客们在这里亲近长白山,拍照留影,品尝地热温泉煮熟的鸡蛋。
长白山的魅力在其山脉和传说。登顶白头山,天池若看不到,登山的风景并没有惊艳之处。而人们源源不断来到这里,是白山黑水的召唤,是每一个人的心底都驻着一个叫好奇和希望的神灵。貌似朝山,实是朝心。哪怕没有那些复杂的心绪,一览天池的过程,不也充满了魅力吗。长白山脉方圆上千平方公里,是另一番的风土人情,开了眼界也值。天池是鸭绿江、图们江、松花江的发源地,这三条大河,能亲近就是缘分。
辽宁最先去的是大连,当时大连是城市的明星,出了许多经营城市的理念,派出城市管理者出国学习、率先建起了国内第一支女骑警队巡逻、宣传广场是城市的客厅,大建特建,实践建设了超大的海星广场,当时令人耳目一新,便很想去看看。现在看来,这是典型的人治,只有特定的人当权才能实施,其实是很危险行政模式。另外,学生时代被一名老师描述的大海航行种草,梦想复制体验老师的渤海航行。黑龙江公干返程时选择途经大连。大连作为海滨城市有一切海滨城市的魅力,风光旖旎,这里不表。大连的史迹浓缩了中国近代屈辱的命运,想借机参观凭吊,不知何因,遗憾未果。想着等下一次吧。遗憾的是至今还没有去。没再遇到去大连的机会。
沈阳无疑是东北的大哥,也是代表。机缘姗姗来迟,之前每次都是路过。是我最后才去的东北城市。沈阳的历史、地理位置、影响力、经济实力都给了它在东北首屈一指的地位。清朝立国,入关以前,便以沈阳为首都。留下了沈阳故宫、努尔哈赤的清东陵。东北王奉系军阀张作霖的老巢也在沈阳。解放后,沈阳是东北大区的政治经济中心。这些历史都给沈阳以非同寻常的地位,成了了解东北不能绕过的城市。
沈阳故宫主体建筑散发着浓郁的草原游牧民族风格,大政殿与八旗亭的阵势好像草原上摆开的一组尊卑有序的帐篷,每个单体建筑都是亭阁式圆形的,这不就是放大了的毡帐吗?仔细品味,觉得也许这是最好的设置呢。它符合当时的实际,简洁明了,少了繁文缛节,权力关系清晰直白。入关以后,满族统治阶层全盘接受明朝故宫。让人觉得似乎欠缺了些什么。新生事物的生命力是活力,就应该像给肌体里注入了新鲜血液一样,来一些改变才会带来进步。清东陵最值得一书的是陵周围的古树,规模大,古树多。树是沾了努尔哈赤的光的,生长几百年都成精了。进入林子,老树古藤昏鸦,遮天蔽日,有时空穿越的感觉。百年老树有点老态龙钟,满是沧桑,却不乏神气。也给沈阳增加一块绿肺。大帅府则让今人能感知那个时代。
五千年中华文明,源远流长,神一样的对手,一直都在北方。在北方修长城,从春秋战国到明朝,两千多年绵绵不绝。防御的对手从匈奴、东胡、鲜卑、突厥、金、辽、蒙、清都来自北方,像冤家一样相生相伴,到最后成了你中有我,我中有你,成了亲戚。有时候想,这一定是上苍的安排。没有对手,怎么发展壮大啊?人们印象里,我们的骚扰者千百年来都来自北方,在漠北。其实,巡着历史追溯,北方的对手,老巢、策源地在东北。在呼伦贝尔草原上、在三江平原,在白山黑水。这是一块生发之地,顽强地哺育了一个个剽悍的兄弟,像极了某个小强,跟赵武灵王、老秦人、卫青、霍去病们叫板着,走马灯一样。匈奴、东胡、鲜卑、高句丽、金人、辽人、蒙古人,来来往往,枯荣繁茂像极了草原上的草,春风吹又生。都在等着某场春风,风来了,换个马甲又在历史舞台上粉墨登场了。到了这里,有点明白隋炀帝、唐太宗们拼上国力,劳师远征的心思。历史证明,东北太平了,东方大国的盛世就成了。
因为东北是一个天然的摇篮,实地走过,就会感受到。草原广阔,水草丰美,土地肥沃,森林茂密。一把种子撒下去,就等着收获,一栏牛羊几个季节就会繁衍出一个草原,几斧子砍下去,就能搭起木刻楞,骏马一个驰骋就跑出了中原人民一辈子都到不了的距离。哪个族群,不管多么羸弱,到了这里都有勃兴的机会。在东方历史里,这个舞台上虽然是配角居多,而且天生就是与东方舞台主角、大中原相伴相生、相搏相成的。风口到了,配角也会逮住机会过把瘾饰演主角。这种历史演进的趋势似乎还在强化频仍。觊觎这一宝地的力量也在变多,一度连东洋屑小也染指进来。
这里堪称一个神奇的地方。多个族群顶礼膜拜自有他的道理。可是有时候甚至感觉,这个玄机没有被东方大地的人们看透,祖宗们仅以一些神秘传统暗示后人。人们还是习惯以中原视角观察对待这片土地。稍微发散思维,这里既然能不断地在中原搅起波澜,也能在它冰天雪地的北方发挥同样作用,进而影响西北太平洋的。日本军国主义者曾狂妄叫嚣如欲征服世界,必先征服中国,如欲征服中国,必先征服满洲。这个思维反之亦然。经营好大东北是一项基础工程。自然经济时代,人们眼光向内,盯着中原。往东北放眼,才是星辰大海。可惜错失了机会。让白人捡了个大漏。从十五世纪开始,白人从欧洲一隅出发,把基因散布几大洲。过了乌拉尔山,一个个收拾了窝里斗的世界征服者,又怼上了尚如日中天的满族人,在尼布楚巩固了成果,等待机会二百年,吃下了太平洋西北岸。让我们的北方对手里,多了一个不速之客。
俄罗斯涉足东亚,有运气成分,也拜满人恩赐。倘若满人继续在东北做小霸主,俄罗斯也许没有十八、十九世纪在东北亚的狗屎运,恶人自有恶人磨,满人为了保护发祥地会和外来者殊死搏斗的。满人统治了中原,给自己的龙兴之地搞了个柳条边保护起来,致使东北唱起了空城计。没有人烟,一切都是空中楼阁,满族兴起时还知道这一真理,大量招募关内汉族农民到东北耕种呢。话说回来,东北能成功摆脱觊觎,和闯关东的同胞密不可分。东北能和中原密不可分,和隋唐以来就建立的文化影响有莫大关系。今天东北的人口流失是个大漏洞,不可不重视。
近现代,东北一度迎来了苏醒时分,甚至出现了高光时刻。多种力量的博弈吸引了资源在东北聚集,新技术、新人口、新城市雨后春笋一样冒了出来。给新中国送了一个大礼。东北成了我们力量的滋养地。新世纪、新形势下,东北出现了退潮现象,历史的脚步慢了下来,这是复兴之路上的小插曲呢还是某种趋势?值得重视研究。放眼未来,东北亚将是希望所在,也是几种势力的交会对接的舞台,能成为十字路口。东北仍是生发之地,生发出的力量是要影响世界的。不可轻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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